6 反贼？！
6 反贼？！
粤语和上海话的差别，那是天壤之别。达拉斯初以为都是中国人，交流应该不是问题，没想到不是问题的问题，成了大问题。
幸好书面的沟通还是可以的，但是那得多费劲啊。要知道，那时候写的还是毛笔字啊。
开行伊始，千头万绪，这些买办难以胜任。达拉斯于是后来又向香港总行要求派遣懂上海话的买办。总行于是又派去了一个名叫亚三(Asam)的广东人到上海担任分行买办。
这个时候，那个叫亚三的人还没有到上海，他要等到第二年春季东南风盛起时，才能随洋行商船北上前来报到。
在以机器为动力的汽轮船出现之前，海上远洋贸易靠的是帆船。帆船在大海上航行，主要借助于风力的推动。
每年10月到第二年3月的东北季风，以及夏季的西南季风，主导着海上的航运。依靠这两种季风，北上南下的船队一般一年只跑一个来回。也就是，海上南风压倒北风的季节（春季）北上，北风压倒南风的季节（秋冬季）南下。
达拉斯是在1844年的春季来到上海的，船队要到秋季西北风起才能回到香港总行。因此，亚三要到明年的春夏之际才能过来报到。
胡澄涵的家乡在皖南徽州，那里一些地方的方言和上海话有些点相似。所以，胡澄涵刚到上海上学时就觉得上海话并不怎么难懂，大学四年又因为班上有一半上海同学的关系，上海话的听力绝对是超过了英语专业八级的水平，甚至还会讲一些简单的上海话。真是艺多不压身啊，后世的无心之得现在派上用场了。
胡澄涵没有立马应承下来。
这是中国人常用的小伎俩，明明心里喜欢，偏偏嘴上不说出来。他犹豫地对达拉斯说道：“我的父母还在南洋等着我回去，我准备挣够了路费就回到父母身边照顾他们。
想回到父母身边这倒是真的，只是哪怕胡澄涵发达了把天下的钱都挣到了这辈子也无法穿越回去了。
至少到了他穿越时的2012年，世界上还没有出现时空穿梭机什么的。当然，电影、小说里的作不了数。
“胡，我明白你的感受。”达拉斯很欣赏胡澄涵的孝心。外国人没有孝心这一说法。他们的说法是，对父母家人真诚无私的爱，是上帝赋予的美德。他想了想说道，“你到哪都是挣路费，到我这里来工作也会给薪水的，每月薪水2两银子，绝对比别的地方优厚。”
两个银元？换**民币值多少钱，胡澄涵一点概念都没有，他的脑袋里飞速地运算着，可是没有一点头绪。见达拉斯一脸诚意，心想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我不太懂得怎么经商？”胡澄涵吞吞吐吐地说道。
“不用担心，可以跟着我慢慢学，这个很简单。”达拉斯笑着说道。
那个时代经商确实很简单，世人大多守诚信。不象后世，行贿受贿、偷税漏税、坑蒙拐骗比比皆是。以至于老实本分做买卖的，倒是很难生存下去。
经济学上有劣币驱逐良币一说，行贿受贿、偷税漏税、坑蒙拐骗的都活得有滋有味，老实本分的苦苦支撑，时间久了，老实本分的要么破产了，要么也学坏了。
“那，好吧。”胡澄涵假装着又想了想，最后还是勉强地答应了下来。
这可是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的好事情哟！胡澄涵心想，即使在后世，能进入外企受万恶的资本家剥削，那也是很多人非常自豪非常向往的事情啊。
胡澄涵刚才问清楚了路，这里距离上海老县城的小东门不远。于是与达拉斯一路说着话往前走。
没多久来到了小东门外，远远看见城门口有穿着号衣的士兵在守卫，胡澄涵想起了彭老伯的话，踟蹰地不敢上前。
达拉斯问：“胡，你怎么啦？”
“达拉斯先生，我只能陪您到这里了。”胡澄涵为难地说道：“我没有剃头，也没有留**，如果被士兵查到，按照清朝的法律，是会被砍头的。”
达拉斯听后，哈哈大笑，自豪地说：“胡，你不用担心。我们大英帝国尊贵的女王陛下已经和清朝皇帝达成了协议，我们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雇佣中国人，而且还有权保护你们不受到任何伤害。”
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中英签订《南京条约》有这么一条：“凡系中国人前在英人所据之邑居住者，与英人有往来者，或者跟随及伺候英国官人者，均由大皇帝府降谕旨，誊录天下，恩准免罪。”
1844年，美国与清政府签订的《中美五口贸易章程》，对于美国商船雇佣买办、通事等事便做出了如下的规定：“[合众国民人]贸易船只，其雇觅跟随、买办及延请通事、书手；……均属事所必需，例所不禁，各听其便。所有工价若干，由该商民等自行定议，或请各领事官酌情办理；中国地方官勿庸经理。”
从此以后，外商在中国雇用买办，可以随心所欲，任意而为了。他们雇用的买办，一般要在**备案，有的买办合同甚至要经领事签字。这样一来，买办便变成外国领事保护下的华人了。
胡澄涵知道在解放前洋买办们确实高人一等，甚至会仗着洋主子的势欺行霸市，只是不知道《南京条约》有这样的条款。不过，既然达拉斯这样说了，那肯定错不了。
胡澄涵这才放下心来，和达拉斯一前一后来到小东门城门请安。去过城隍庙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有个方浜中路，小东门就在那，因挨着十六铺码头，而且清朝设立的江海关就在里面，所以是当时上海县城最繁华之处。
城门口守卫的绿营兵前两年刚和英国人干了一战，被胖揍一顿，江南水路提督陈化成都被英夷的开花炮弹秒杀了，整个上海城也给人家占了去，死伤无数就干掉两个洋人，说不定还是人家自己人误伤的。大清朝到现在还没找到北，更别说下面的官兵了。
一句话，这一战让大清朝的脸丢大发了。
绿营清兵这时见到一个外国人走过来，十分惶恐，连忙卑躬屈膝把达拉斯往里迎。听说这些洋鬼子见了皇上都敢不跪，咱一个大头兵那惹得起。
中国向来有个怪圈，那就是老百姓怕官，官怕洋人，洋人怕老百姓。连个日本学生在武汉丢了辆自行车都能掘地三尺连夜找出来，中国老百姓丢个孩子一辈子也未必找得到，真是丢人丢到家，让人怎么不愤慨心寒。
一个大头兵看见穿戴破破烂烂的胡澄涵跟着洋鬼子后面，畏畏缩缩、目光躲闪地往里走，本来就觉得不爽。
再仔细一看，觉得他的装束很别扭，但是有说不出哪里不对。于是拦住了胡澄涵，大声呵斥着停下检查。他们寻思着，得把刚才在洋人面前丢的份子找回来。
一个士兵上前一把将胡澄涵的脏兮兮头巾掀了下来。
唉呀妈呀，头没剃，还没有**，这还了得，是反贼！
小东门城门附近顿时乱作一团，一帮清兵呼啦一下围了上来，要捉拿反贼立功。
“跪下！”一个清兵用手中长矛指着胡澄涵，恶狠狠地吼道。
胡澄涵除了清明、过年给祖宗上坟时给祖宗下跪过，还从没给活人下跪过，他顿时有些懵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见胡澄涵没有反应，一个清兵快速绕到他身后，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在胡澄涵的腿窝处。
胡澄涵站立不稳，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坚硬的青砖上，痛得胡澄涵惨叫一声，翻身滚在地上，抱着膝盖直吸冷气。
见胡澄涵倒地，周围几个清兵一拥上前，劈头盖脸地一顿无影脚招呼在他身上。
胡澄涵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围着痛打过，顿时吓坏了。
胡澄涵虽然从没和人打过架，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能用双手抱在脑后，护住脑袋，全蜷成一团，默默承受袭来的拳脚，听天由命。
完了，看来这条小命要交待在这里了。
见胡澄涵遭到了毒打，达拉斯怒了，他冲上前去，一边使劲推开那些清兵，一边声抗议说：“胡是我的雇员，你们这些混蛋要干什么？我要去你们的上司那里控告你们！”
可惜，又是鸡同鸭讲，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达拉斯越发愤怒了，他咆哮着对那些士兵拳打脚踢起来，试图使他们停止攻击胡澄涵。
达拉斯的努力终于奏效了，士兵们看见洋大人很生气，不知道他为什么为一个反贼说话。达拉斯的拳脚力气不小，他们也不敢还手，只好躲躲闪闪地跑到一边。
他们又不敢擅自放胡澄涵这个反贼跑了，于是就站在不远处不紧不松地围着。
